田园
在我劳动的地方
我对每棵庄稼
都斤斤计较
人们看见我
在自己的田园里
劳动,直到天黑
太阳甚至招呼也不打
黑暗早把它吓坏了
但我,在这黑暗中还能辨清东西
因为在我的田地
我习惯天黑后
再坚持一会儿
然后,沿着看不见的小径
回家
留下那片土地
黑暗中显得惨白
那是贫瘠造成的后果
它要照耀我的生命
最终让我什么都看不见
陌生得成为它
饥腹的果物
我的心思已不在这块土地上了
“也许会有新的变化”
我怀着绝望的期冀
任由那最后的夜潮
拍打我的田园
失传的,沦丧的……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今天,我感受到那股气息
却不能持久 不能应和
像沉闷的月明之夜
我抒写过一个呈现之夜
一个沉痛之夜
一个敦煌的飞天女神
和无法相应的音律
一个失传之夜
万物的灵长
大地承接了我的身体和欲念
而心灵是否
就是那对着苍松解读明月的人
就是那个潜入长安的花间词人
"要记住,你们所有的众生
都有着同一颗心……"
但我却盲聋喑哑
年年征战 无法解脱
就像这地心的引力啊
它让我仅仅成为这个人
──一个漫游者
却又偷偷移走了 我周围的空气……
父性之夜
我的父亲要经常敲击他的膝盖
空洞的膝盖。他急于见到
他的长子和两个女儿
从白昼到星辰初上,像水上行舟
他希望有个孩子留在身边
他像他的膝盖 回荡的共鸣
他多么爱自己的妻子儿女
他止不住经常敲击
膝盖。
迷朦夜色中
我的父亲仍在扶犁耕作
那些天空中陨落的“厕石”
像蚱蜢蹦向他锋利的犁头
他的膝盖
被一次次砸痛
流星出没的
平原之夜
迟到的诗篇
两个孩子,一个哭,一个笑
善于隐匿的素朴面具
她和她的母亲,和伸手可及的事情
象微风经过黑暗的邃道
必须认真地加以选择
死亡、苟话,还是乖巧
母亲的手
在暗中拨动那未燃的火星
她只认得母亲,只记得幸福
而不认识又是悲伤的一次轮回
人在栖居地
犹如冬日的平底锅里煮着的星星
事实上的举目无亲
尤如日出和日落的距离
但两个孩子坚持
修补她们破损的人生
像那年迈的妇人露着脚趾的鞋
拖着病体
投入冰凉的护城河
村庄组诗(节选)
(一)
忠实于我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像荒芜的高地上玉米的阴影
海安入夜的凉气比赤脚还凉
比赤脚的河水流动得更慢
以前,我见过北凌河干旱期的青蛙
尾巴在陷落中挣脱了跟我说话
我的母亲还是照看土地的人
我的弟弟仍然是捕捉青蛙的人
不断地数数,总是漏掉一个
收获季节,平原的月亮静穆而晕黄
因为听着梦乡的窃窃私语
我的耳朵已开始隐隐作痒
(二)
龙卷风看中最漂亮的村庄
没有别的男子来和我竞争
(种桑的女儿,未来的棉花
百里外的年轻人回赠了喜悦)
摇摇欲坠的房子扯着风的四角
遥远的山上,石块是村庄的锁
在两次飓风之间:
河谷的山羊、海上的乌贼
以及飞过平原的鸟儿
都是我美丽富饶的兄弟
(三)
重新开始的生活
仿佛浩劫后的村庄
巨人的村庄
春天的大地又会有新的安排
只是我还是鳏夫中的鳏夫
拥有一条从北凌河引出的水渠
有时我溯源西上
却被激浪冲回更远的村庄
我在所有的撒谎者之中存活
浩劫啊!你确定我为
你的继承人
俯首听命的男人和家长
同样,因为我在早晨
吐露了花香
比夜晚更浓,也更强烈